第 5 章

整整十天她滴水未進，茶飯不思，躺在床上如行屍走肉一樣，喪失對生的希望。

小和尚每日都來為她除灰洗塵，擦拭臉，手，包紮傷口，從最初生澀，到現在熟練，一番下來行如流水。

他手裏端著熱粥，悲憫的勸解道：“在這樣下去你會死的，有一線生機都要把握，好好活著。”

狐小七嘴唇發白幹裂、脫皮，張著嘴說不出一句話，小和尚盛了勺粥送到她唇邊，她費力別過頭去。

小和尚搖頭嘆息一聲。

翌日，他在進屋裏為她擦拭臉時，發現她面色清灰，眼珠略有僵固，一副油盡燈枯之態。

外邊陽光明媚，山風拂過姹紫嫣紅，樹上鳥鳴蟲語，一片生機盎然，小和尚在外間忙活，一陣沙沙伐木的聲音貫徹古剎每個角落。

心魂悠悠蕩蕩間，舌尖濕潤，一道熱流從舌尖流淌胸腔直至胃裏，她眸子費力睜開一條縫隙，小和尚嘴裏含著粥再次俯首，她卻連別過頭的力氣也沒有了，只能抿緊嘴巴。

小和尚眼神清明，古井無波，不摻任何雜念，解釋說道：“醒了，你無法進食，我只能這樣。”

他自小便習讀清規戒法，也一直克制律己，不染凡塵，但如果和人的性命相比，那因循守舊就暫且擱置，救人為主。

小和尚尷尬的咳嗽一聲，說道：“你別激動，你看。”他手一指，她視線下意識的隨了過去，地中間有個紅木輪椅，大小適中，做工並不精細，甚至有些粗制濫造，可見制作之人並不精通。

“今天天氣大好，我帶你去山下瞧瞧，雖不能游歷山河錦繡，但可尋那陌上紅塵，洛陽的花此時開的鼎盛，正值湖邊泛舟，一起去，可好。”小和尚微微一笑，和煦如清風，笑容裏嵌著明亮鮮活。

狐小七眼前一亮，心頭陰霾一掃而空，有了幾分清明，不知道是被蠱惑，還是別的什麽，她嘶啞的說“好。”

到了洛陽街都，已是未時三刻，正值繁華時分，車馬穿行，商販吆喝，幾名男女成雙入對，手提各式不同的紅燈籠奔許願喬而去。

一路熙熙攘攘，各行各色，小兒嬉鬧玩要，大人爭相奔走，游街玩歷，熱鬧非凡，當然一身僧袍的俊秀小和尚，推著輪椅軲轆軲轆在大街響動，瞬間便吸引眾人目光。

有好奇，有詫異，有蜚疑，神色各異，更有好信者，一路如影隨形。

明明是艷陽天，狐小七還是覺得冷，也許是大限將至，身子顫抖，小和尚似乎也心有所感，在一家衣鋪門前停下，俯身在她耳邊說道：“你等一下，我去去就來。”

周圍人對她指指點點，小聲說著什麽。也是，年輕的小和尚與同樣穿著僧袍的花季女子，舉止親密，很難不讓人側目，腹誹。

如此驚世駭俗，實乃有傷風化。

小和尚手裏拿了件乳白色繡有雅藝紅梅圖案，金絲勾繪的披風，罩在她身上，狐小七艱難的擡起頭看著他，朱唇輕起，未發一語。

他似是明白她所想，說道：“不是化緣得來的，買的。”那日她的舊衣裏，跌落一地金銀，他拾在身邊為她保管，不曾今日就用到了。

想起，方才他甫一進門，掌櫃用眼神示意小二，那小二不耐的說，這沒有吃的去別處看看，待他把一定銀兩放在櫃臺，那掌櫃立馬換了副嘴臉，熱絡的招待起來，

以前所求不多，一餐一鋪便可度日，今日才知銀兩才是萬物之首，有，可三餐溫飽，無，寸步難行。

街邊小販架起筷子粗細的小鐵鉗子，放在木火烤著，鉗子上串了八珍烤鴨，在滋滋作聲，一邊流著油，香氣四溢，作風飄游。

狐小七吸吸鼻子，味覺一下靈敏起來，舔著唇

咽著口水，是的，她饞了，想吃。

她費力的擡起手，指了指賣烤鴨的小販，小和尚握車輪把的手一緊，低頭說道：“不可以，出家人不可以沾葷腥，去別處看看吧。”

狐小七本就死氣沈沈的眸子更加無神，腦袋瞬間垂得更低，臨死前最後一點小念頭也落空了，但她不怪他，畢竟萍水相逢，小和尚已經仁至義盡。

二人來到許願橋，天色將近落幕，夕陽餘暉，紅雲卷起，霞光萬道，橋上男女雙雙點亮手裏的孔明燈許願。

這時，一個稚嫩的孩童聲音響起，“爹爹你看那燈，好漂亮哦。”孩童蹦蹦跳跳圍在一個白衣似雪，姿容出眾的男子身前。

男子寵溺的撫摸孩童的頭，指著街邊掛滿各式各樣燈籠鋪子，笑問：“好，貞兒喜歡那盞。”

往返人群中，男子身姿樣貌，過於出色，引得不少女子駐足，偷偷打量，一聽孩童喊那男子爹爹時，均是大失所望，有嫉妒，有羨慕，不知那家女子有幸得此夫君。

那孩童一遛小跑，突然停下，雙手揉著眼睛，哇的一聲大哭起來。

“怎麽了貞兒？”

“貞……貞兒”狐小七沒有想過臨死時還能見到他和兒子，當下，心潮起伏，悲喜交加。

但沒有想過，貞兒會如此懼怕自己，那小小的身子驚顫不已。

“是你。”百裏卿鴻看著坐在輪椅上泥塑木雕，形容枯槁的女人，和記憶裏機敏可人的女子仿若倆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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